囍缘24

014号房间内, 光线昏暗,烛火摇晃。

秦非离开房间一整个上午,屋里的蜡烛早该熄灭, 现在却依旧和新的一样。

黑羽的其他玩家都已更换过两到三次蜡烛, 只有秦非的房间, 蜡烛就像永远不会烧完。

污染源又来过了。

秦非默默盯着蜡烛看了几秒, 迈步来到墙边悬挂的古画前。

烛火的光影摇曳在画面上, 画中新娘的手似乎又动了起来,一下一下,抚过发梢。

站在画卷前方的青年没什么反应, 取出了溯回镜。

……

蜡烛的火光忽然一下子灭了,屋内一片死寂。

秦非就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听不见。

他仿佛被包裹在了一块海绵里, 所有一切杂音全都被吸收殆尽。

直播间的弹幕列表中, 观众们的抱怨层出迭起。

“怎么回事?怎么又黑屏了。”

“这期公会赛直播信号接触不良有点频繁啊, 系统管理员,维修!”

“不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就只有这一路的玩家直播总是出问题, 别的玩家那边都没这种情况。”

“现在这也不像接触不良啊, 前几次信号断连都是雪花, 主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秦非扫了一眼弹幕,将界面关掉。

此时此刻,他的视角和观众完全一致,眼前只有一片虚无。

不仅如此,秦非连动也动不了。www.qxnsu.com 永恒小说网

身体像是与意识失去了链接,秦非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唯有思维仍悬浮于黑暗中。

“噗呲——”

细小的声音传来,蜡烛火苗燃起, 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平时微弱到完全不可捕捉的声音,在极端安静中清晰可闻。

秦非立刻朝那方向看去。

火光照耀处,一角棕黑色的桌面显露出来。

那桌角有些眼熟。

虽然各个客房乍看都没什么区别,可秦非还是从贡桌的位置分辨出,这就是他住了两天的014号房。

没有移动位置?

不。

只是这幅古画的画中场景,也是当时的014号房。

又一根蜡烛燃起,然后是第三根、第四根。

屋子里明亮起来,秦非也彻底看清了房间里的景象。

这里果然是014号客房,屋里家具的位置全都没有移动,但看起来和画卷外的014并不完全相同。

这间房里的布置更像一间真正的婚房,床架上缠着红绸,被褥也全是红色的,木制家具的成色要更新一些,仿佛还未经过时间的打磨。

床的一旁,梳妆台边,坐了一个人。

一袭红衣,背对着秦非。

秦非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这个背影,越看越熟悉,熟悉到了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甚至是毛骨悚然的程度。

那是……

那人回过头。

秦非看见了自己的脸。

秦非下意识地想要眨眼,却完全做不出眨眼的动作,只得作罢,继续像个摄像头一样盯着那边。

直播间里有了画面,不再是一团漆黑,观众们又兴奋起来。

“什么情况?这里还是014?”

“刚才有发生什么吗?就是光暗了一下,又重新亮起来了?”

“你们瞎吗,这里明显已经变样子了呀。”

“这里已经是画中世界了吧。”

“主播呢?我老婆呢?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哪去了?”

……?

秦非盯着这行快速飞过的文字,意识到了一丝异常。

直播间观众们,好像看不见那个坐在梳妆台前的秦非。

否则他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秦非的目光微凝。

这么多次下来,他也已经发现,每当观众看不到直播内容,基本都是因为受到了污染源的影响。

所以,现在。

要么是污染源在场。

要么就是,眼前的一切,是污染源想要让他看到,却不想让观众看到的。

秦非心中有了明确的猜测,或许他接下来看见的,是三年前,自己曾经在副本中经历过的一些画面?

书桌前的秦非开始说话了,而真正的秦非,就像昨夜在梦里时那样,处于第三方视角看着自己。

那个秦非坐在椅子上,面前明明空无一物,却一直滔滔不绝。

“温以安,这是第几件喜物?好像是……第五件了吧。”

“还有最后一件,我们的道具就集齐了。”

“还剩半天。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已经……只有我们两个了。”

说到这句,他的声音明显地低落下来。

秦非注意到,那个秦非一边说着话,一边不断做出一些细微的小动作。

偏头、侧脸、伸手,仿佛抓住了什么,又松开。

就像是,他的身边还站了另一个人。

一个看不见的人。

是污染源?

那个时候祂应该还不是污染源,而是温以安,是他自己。

秦非看得来了兴趣,三年前的自己,话这么多吗?

秦非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画面,无论是在规则世界以内或以外,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碎碎念的人。

当时的他和污染源,居然是这样的相处方式。

有点新奇,又有点有趣。

从这些秦非自己的话中,秦非可以得到不少信息。

不难看出,三年前的这个副本时,情况和如今有很大出入。

首先,当时的副本难度比现在高。

三年前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综合实力应该比现在的更强,却在将喜物集齐之前已近乎全军覆没,只剩下唯二的两根独苗。

其次。

现在的副本里有两个鬼新郎,立场各不相同。

三年前的鬼新郎却只有一个,与玩家站在相同阵营。

蝴蝶拿到的角色卡,在旧版本的副本中似乎并不存在。

多出来的那个新郎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副本新增的设定吗?

秦非实在有些想不通,继续紧盯着眼前的画面。

在清醒的时候自己看自己,是一种十分别扭的事。青年微蹙着眉,静静聆听着自己的声音。

“你在里世界有找到第六幅画的痕迹吗?”

“有点难办……我们连第六幅画是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前面耽误了太多时间。要是能早点发现榕树的秘密就好了,里世界的那三幅画我们都可以提前拿到,不用等到晚上。”

“等出了这幅画,你先回表世界来,里世界太危险了。”

梳妆台旁的秦非手中握着一把梳子,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梳着自己的头发。

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动作看起来正常,实际却有些不对劲——与其说,他是在自己梳头,倒不如说他的手是被其他人握住了。

这画面看起来着实渗人,可秦非完全感觉不到恐惧,倒是越听越来劲。

三年前的副本,还分表里世界?

听上去,当时的表里世界,好像是以白天黑夜的交界作为区分的。

白天的土楼是表世界,夜里就进入里世界。

同时,庭院里的榕树充当着另一条联结表里世界的通道。

玩家通过榕树,在白天也可以自由进出里世界。

这个设定现在应该也已经发生了变动,因为秦非今天上午爬过榕树,上上下下都摸了个遍,完全没有发现什么表里世界的存在。

听着自己的声音,秦非的太阳穴传来了阵阵轻微而连绵不绝的刺痛。

有些画面,正在空白一片的脑内渐渐成型。

梳妆台旁传来的话音就像一支画笔。

准确来说,应该更像是一只刷子,抹去了秦非蒙在记忆中的尘土。

听的越多,回想起来的也越多。

那边的对话是断续的,不完全连贯,秦非想起来的却要更多一些。

他刚才的猜测没有错,三年前的副本设定的确与如今的大相径庭。

进入土楼的玩家在副本开启不到两小时后、第一次夜晚来临时,就发现,这个副本存在着表里世界。

里世界的土楼没有一丝光亮,纸人无处不在,只有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或是提着灯笼,才能逃过一劫。

玩家们第一夜在房中没有出来,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意识到,要想完成副本,他们就必须探索里世界的土楼。

含有喜物的画卷,有一多半都在里世界中。

除此以外,新郎身份的玩家还和里世界有着更多的牵连。

当时的新郎和新娘角色由玩家自行决定扮演,秦非和温以安作为黑羽的会长和副会长,毫无争议地拿了新娘新郎角色卡。

有好几副画中的任务都需要双线完成,比如在庭院中敬酒的喜宴,还有眼前的这副梳妆画。

双线,意味着新郎和新娘,必须同时进入画中。

但简单的同时入画不够。

如果新郎新娘都从表世界进入古画里,新郎只会变成画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支线缺失了重要人物,剧情任务无法推进,系统会直接提示玩家元素缺失,然后将所有人强制弹出支线剧情。

通关进度陷入了停滞。

直到当年的秦非提出了一个猜想:

既然古画内容是新娘回忆已经逝去的恋人,那么,或许新郎需要以“已经死去”的面貌出现在画中。

玩家们等了大半天,直到夜幕降临以后,众人再次入画。

从里世界入画,温以安在画中成功拿到了鬼新郎的身份。

可这样一来,所有的支线剧情都只有在入夜以后才能推。

是绝对来不及的。

好在玩家们第二天又发现了榕树的秘密,温以安接连几次孤身一人进入里世界,这才拉平了推本进度。

秦非还想继续回忆些什么,可记忆只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当年的秦非和温以安离开这幅画卷之后发生了什么,秦非依旧不得而知。

偏偏,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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