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拒绝合作

任何一个拥有“皇家”前缀的机关，都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不遵守法律。

因为法律正是为这个国家的主人服务的，

皇家税务局更是如此，它是国库的代表，是王室驾临在一切之上的证明。因此它能够调动这个国家最勇猛的战士。

多恩是一个传承悠久的国家，克雷顿相信那些家名古老的贵族知道怎么对付同样古老的怪物们。

罗莎的反应就是证明。

“身为异类，你倒还真是习惯运用敌人的力量。”她的语气算不上平静。

克雷顿对她的讥讽不屑一顾：“异类的身份没有人方便，我不需要因为新的变化而放弃已经掌握的优势。”

过往的经历让他明白，只有拥有伤害到对方的能力，才有坐上谈判桌讨论的资格。

罗莎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跟我来吧，这里太吵了。”

古董商看了眼那些沉迷在幻觉中狂欢的人，正视着罗莎的背影跟了上去。

他们走进舞台后的化妆室，里面的装点更加破旧。

廉价的脂粉香水味让克雷顿的鼻子很痒，桌子按化妆镜的数量分出四个狭窄的隔间，但没有一面镜子是完好没有裂纹的。

罗莎坐到其中一张座位上去，克雷顿也一样。

“你知道暗裔是什么意思吗？”她像一个教师询问学生问题。

“就是白教神话里的黑暗种族吧。”

白教的神话是主神卡罗拉在一片白色光芒中制造了一切正常的动物和植物，而那些在世界角落里扭曲了神造生灵的影子就被划分为黑暗种族，又称魔怪，它们天生具有原罪。

关于这些黑暗种族，猴面人、食尸鬼、血族等都是床边故事里的常客，

夜晚照明法令推广后的这几百年来都没人在街上见过它们，人们渐渐开始质疑它们的真实性，随后不再有兴趣研究它们的事迹。

克雷顿曾经也以为它们是童话角色而已，直到他自己在一个满月夜变身成狼人

“你说的没错，但我们的存在没有那么简单。”

罗莎所代表的圣杯会教士不需要在克雷顿面前伪装成活人的样子，因此将耗能维持在最低，名为罗莎的女尸瘫在椅背上，只有一张嘴还在喋喋不休。

“天父卡罗拉制造了光和生灵，但有光就有影，我们暗裔同样是被祝福的神子。天父倾倒圣杯，以自己的血为光明的生灵施洗，对生于阴影的暗裔也同样施恩，只是白教的异端不肯承认而已。”

克雷顿抬起手掌，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把手放下：

“这所谓的施恩，和爱丽丝之前说的暗月有关吗？”

“她还真是不懂铺垫。”

克雷顿却赞同道：“这很好，我喜欢长话短说。”

“好吧，这确实是关键，”罗莎继续道：“我们暗裔拥有强大的力量和悠久的寿命，但繁殖力却相对低下，这是精雕细琢的必然后果。而暗月的出现则是天父为了弥补这一缺陷制造出的星辰。”

“即使是光明生灵，体内也有属于暗影的部分。暗月能引导它们壮大，将一般生灵转化成新的暗裔。就像自然生灵拥有那颗一直着火的星辰一样，暗月就是我们的太阳。”

“当然，现在你还看不见它，它还在回归的路上。”

克雷顿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我就这样被转化为暗裔的么。”

“不，你本来就是暗裔。”

罗莎看他的眼里甚至带着几分嫉妒：

“在暗月离去的日子里，一部分特殊的暗裔会失去力量，回归凡人柔弱平凡的躯体。等到暗月回归后取回隐藏的力量，但长期的人类生活也会让他们遗忘自己的过去。你的家族应该就是这样。”

“我之所以能发现你是暗裔，就是因为我操纵的仆从在你的住宅里失控，那是相当纯粹的权能残留才能做到的，你在严格意义上已经不算新生者了，但还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

“你生在了一个好时代，审判纪即将到来，暗月让你找回了本我。随着暗月回归，你的力量还会继续增强。如果你决定加入圣杯会，我们会教导你如何处理力量和欲望。”

“相信我，只要我们这些暗裔能团结在一起，就能改变这个世界，取得我们应有的荣耀！”

“哈哈哈哈哈哈”

克雷顿咧开嘴，镜子里的他做出同样的表情大笑着。

他本来听得还算认真，但最后的这几句实在是耳熟，像极了当年用尽全力哄骗他们那一届青年学生去参军打仗的大学老师班布尔。

而在班布尔鼓吹着的好时代里，他们几乎整个班三十多人都在无谓的殖民地战争中消耗掉了，活下来的六个人里只有他一个没有残疾。

那个班布尔，在他退伍后还在大学教书，向后面的学生夸耀他那一天引导了多少个男子汉踏上战场，保卫了王国的同时还赢得了属于自己的荣耀。

说到激动时，班布尔的语气真的和罗莎一模一样！

克雷顿对着镜子抹了把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浓密胡须下的脸舒展成十五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春天，他转过头看罗莎，真诚地感谢道：：

“谢谢你，又让我体验了一次好时代。”

这句话嘲讽意味十足，罗莎面无表情，语气转冷：

“你当然可以不同意我的观点，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和知道未来发展趋势的我们合作会更有利。接下去这个时代将会淘汰那些自满的蠢货，我希望你不是其中一员。”

克雷顿止住笑意，平复了一下脸部肌肉，正经道：“或许吧，但我是一个目光短浅的人。看不到太远的未来，也不相信别人承诺的未来。你们圣杯会想要和我合作当然是可以的，你付多少钱，我就办多少事。”

“那真是太可惜了。”罗莎的结论里没有半点情绪，仿佛之前亢奋的鼓动和她无关。

“告诉我们乔·玛尼在哪里，他带给你的那枚主教戒玺就留给你了，或许你已经试过了，它能够让你立刻变形，那是一件珍贵的超凡道具。”

克雷顿的手又按在了枪套上，黄褐色眼睛微眯：“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交易？那已经是我的东西了，你不能再拿它和我做交易。”

罗莎的躯体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裸露的四肢用力地撑在地面，蓄势待发。

那些线条如钢条的肌肉和因为内里腐烂而逐渐突出的骨骼让她看起来更像是类人的野兽，只是死气沉沉。

“不要得寸进尺了，克雷顿·贝略，那是你欠我们的！”

化妆室的帘子不知何时拉开，后面探出一个个男人僵硬地脸庞，

那些观众们从表演的幻觉中沉浸入另一重幻觉里，愤怒好像面具一样戴在他们脸上，眼睛圆睁，鼻孔张大，但偏生没有一人说话。

愤怒的人一摞叠一摞地挤在门口，克雷顿看到他们中还有好几个手里拿燧发手枪。

化妆室里只有他一个活人，罗莎的身体早就死了，因此他们开枪不会有什么顾忌。

虽然自付在变身狼人后中一两枪也能撕开包围，但克雷顿不愿意这么早暴露实力，罗莎毕竟还不知道他属于哪种暗裔，这中间有很多可以斡（音同“窝”旋的空间。

他稍微收起枪口：“不用这么紧张，其实我不太需要那枚戒指，但你们要乔·玛尼的位置，这个我也不清楚。你不能买到没有存货的商品，所以不妨换一个需求。”

罗莎没有退步，嘴唇机械般一开一合：

“我没有别的需求。”

克雷顿将左轮手枪横置在左手掌上，欣赏那简洁高效的机械结构，同时也在做最后一遍检查：“那么说到底，你没有理由找我继续交易，花五十镑把那枚戒指买回去吧，这样我们以后也不用再见。”

他对于圣杯会的了解不够多，但反之亦然。

调查克雷顿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萨沙市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圣杯会想要弄清楚他的底细，要么跨越半个多恩拜访他哥哥的妻子翠缇丝，要么乘船去东大陆拜会罗伦总督提亚·马洛斯。

克雷顿从始至终镇定的态度让罗莎犹豫了，强大的社会关系确实也能影响到她在萨沙市的行动，强行杀掉对方的概率和后果很可能都不太理想。

她用失去活力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他，最终没有试图继续交涉：

“你以后会主动找我们的，暗月的影响超出你的想象。”

也不见她做了什么动作，化妆室外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只是他们的表情依然愤怒。

克雷顿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圣杯会不再派人来监视了，他们甚至没有拿走那枚审判主教戒玺。

显然，罗莎对于“克雷顿将有求于她”这个观点深信不疑。

夏绿蒂最近都没法来店里工作，她醒来后连最近几天的记忆都消失了，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克雷顿也只能将店铺停业一段时间，但是对固定客户的服务还在进行。

他虽然没有在店里工作，但答应佩替神父的捐款还是要给。两千镑的钞票被寄向圣梅隆教区的教堂，充当除魔卫道的经费投资。

精神控制和灵魂附体，这是罗莎已经暴露的能力，也都是很容易隐藏自身的能力。

克雷顿虽然看不惯她，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找不到对方真身的情况下无法阻止她。贸然进攻只会杀死被操纵的活人，不如让经验丰富的白教神职者去处理。

但好消息迟迟未到，坏消息倒是接踵而至。

萨沙市的失踪案和杀人案数量直线上升，多恩的其余城市也是如此。

圣梅隆教区的治安总署发出通告，他们将不再进行城市治安，由女皇陛下建立的皇家警察机关将代替他们执行这项工作——在一个月后。

失去了治安官的日常巡逻，只是头两日，萨沙市里并不富裕的几个教区就一片混乱，各类恶性事件横生，私人安保行业开始在报纸上大打广告。

而在这样险恶的日子里，乔·玛尼的最新消息传进了克雷顿的耳朵。

他死了。